入夜，萧素汐四处游荡着去寻自己的孩子，她知道只要一眼，她就能认出自己的孩子，但这么久了，她一直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孩子。
秦娉苓用过晚膳，早早地上了床，本应该好好思量一番，却迷迷糊糊睡着了。
还未入梦，就听见屋外锣鼓暄天，爆竹声声。
令人一时错觉，是不是到了年三十的晚上了？
近日都未曾夜夜啼哭的小洁洁，因着这恼人的巨响，哇哇大哭，她一向哭得都很卖力，嗓子又尖细。
黑夜，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咳咳……”
秦娉苓拢了拢被子，咽了咽发痒的喉咙，只觉得头重脚轻，难以入睡。
“叩叩叩～”
随着敲门声响起，一道声音也自门外传入，“郡主，您睡了吗？”
是柚子。
秦娉苓早已被吵醒，索性就下了床，胡乱披了件外衣，走出去。
守在门外的红笺不知所踪，约莫是看热闹去了。
雕花木门一开，凉风裹着雨丝钻入，无孔不入。
“咳咳……这外头发生什么事？如此热闹？”
秦娉苓一时受不了骤然灌进来的凉风，忍不住掩唇咳了两声，顺势审察了一眼柚子。
他身上背着两个肩负，看上去像是要出远门。
她的眼，微微一黯，竟与这外头的凉夜，混成一色。
柚子微微一笑，喜道，“令郎进宫后，与圣上泛论许久，被封为钦天鉴天师，仅次于国师！”
“……他不回来了？”秦娉苓呆住，嘴里讷讷地问道。
“嗯，圣上赐下了宅子，就在皇城边。”
“也好。”秦娉苓展颜一笑，后脑上不知哪根弦，崩得紧紧的。
“令郎离了谁也离不了我，因而这么晚来，是来向郡主告此外。”
“我知道了，你们保重。”秦娉苓低头，嘴角仍旧含着笑，但眼底已然空了。
柚子双手置于额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礼，“这些时日叨扰郡主，柚子在此谢过郡主！”
“滴滴答答～”
檐下的雨滴落在院子里，青石板的小路被打湿，一地墨青色。
爆竹声仍然在响。
那是庆祝元珩在一夜之间，得了圣眷，飞上枝头的声音。
柚子早已离去，秦娉苓神色木然，也不知道在风口处站了多久。
直到雨停了，风停了，她才慢慢挪动僵硬的双腿，脸色苍白如鬼。
行至半路，满身哆嗦着，双眼一抹黑，身体便如一片浮叶，失去重心，跌落在地。
……
“公主，您生来即是为祭河而生，您做出这等子丑事，冒犯了神明，我国臣民才会遭受如此劫难！”
“水神一怒，大旱三年，水灾三年，民不聊生，都是你的罪过！”
“皇儿，身为公主，这是你的使命！”
“公主，下去之后，好好侍奉水神……”
“公主……”
“公主……”
一道道声音在耳边炸开，有的凛厉，有的哀怨，有的狠戾……
秦娉苓猛地睁开了双眼，眼底的惊惧犹存，额间冷汗密布，如今醒来，才惊觉，后背一阵凉，早已湿透了。
“郡主……你可算醒来了。”
红笺又喜又愁，赶忙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
秦娉苓喉中干涩，连个像样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轻轻一张嘴，都觉得巨痛难忍。
掀开被子，坐在床榻旁，她急不行耐地将红笺递过来的水全部喝完，抚在红笺手腕上的手都微微有些哆嗦。
喝完水，这才忍不住咳了起来，顺势瞥了一眼窗棂外。
一眼万里的黑，却嘈杂得犹如白昼，丝竹声不中断地传出，偶有哄笑声。
“外面发生何事了？这么吵？”她轻声问了一句，又拿眼示意红笺再倒一杯水过来。
“是大令郎那边传出来的声音。这两日都有差异的世家令郎，来找大令郎彻夜畅聊。好比忠武伯家的姜大令郎，威远侯家的章令郎，今日来的是长平郡王世子爷，个个都是家世显赫的令郎。”
“……”
秦娉苓蹙着眉，倚在床头的软枕上，身体发虚，不停冒着冷汗，耳朵嗡嗡的，只看见红笺的嘴巴一张一翕，听得见话，却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总归是无关紧要的工具。
脑子里，如激光电闪，斑驳陆离。
梦里，滔滔江水，红衣似火，冷漠的看客举行祭河仪式，红衣女子被扮作新娘，要进的却不是花轿，而是那酷寒砭骨的江水。
他们唤的是，公主？
她梦到的是前世吗？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若是旁人，又为何如此清晰，如此彻骨？
那种绝望痉挛，可以将人吞噬。
头又开始疼了，像是有两小我私家拿着尖锐的绳，在割裂她的太阳穴。
疼到她满身战栗，她不愿再想。
红笺再次端来一杯热水，眉眼带喜地笑道，“郡主您病着，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所以您可能不知道，元令郎短短两天就成了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了。”
元令郎，这三个字，秦娉苓从一堆空话当中，准确无误地听到了。
“他可曾回来过？”秦娉苓蓦地睁开眼，脸上是病态的白，眸光却四顾流盼，星光点点。
“他这几日得了圣旨，都住在宫里，圣上每日都要见他！怎还会回来？”
“哦……咳咳……”
红笺将水放到了秦娉苓的手心里，又伸手探了探她额前，叹了一声，“谢天谢地，没有再烧了，您说了一晚上的糊话！”
见她流了一身的汗，红笺又转身去取了一件里衣，替她换上。
“……我说了些什么？”
“……”
红笺微怔，一时缄默沉静不语，小心地替她换下衣裳，将她如瀑的发丝尽数掠至身后。
因病着，秦娉苓的气色算不上好，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烫人。
屋里只有她们两人，红笺也便没有忌惮，压低了声音，说道，“郡主，您一直喊着，元珩，别走，留在我身边，你说过要掩护我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娉苓抓着打了一顿，恶狠狠地低斥道，“好你个红笺，现在连本郡主都敢戏耍啦？你要是再没个正经样，改明儿就把你嫁出去！”
“红笺不敢欺瞒郡主，句句实话呀……”
红笺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