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敲门声响起,趁秦娉苓一时晃神,红笺一溜烟就跑了。
见了屋外站着的人,红笺立时敛了神色,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许姨娘”,便侧身,将人请了进来。
“听底下的丫鬟说,郡主醒了,我想着郡主昏睡了一日,这会子肯定肚子饿了,这不赶忙给郡主送碗热粥来!”
许云倩并不在意红笺的态度,言笑晏晏地走进来。
秦娉苓斜卧在床头,掩了掩被角,朝来人瞥去一眼。
来人一袭紫罗兰色绣金丝芙蓉对襟长裙,头上插着一支孔雀步摇,一步三摇晃,罗裙飘逸。
端得是一副,在夫家受宠的小娘子作派。
这个许云倩,已与初入秦府之时,那个在门口卑微求人的女子截然差异了。
那脸上精致的妆容,微醺的眉眼,亦可以看得出来,似乎是在秦忱宴客的席面上,乍然一听郡主醒来的消息,这才急急地赶来送碗热粥。
秋夜渐凉,许云倩带进来的一阵凉意,呛得秦娉苓的嗓子又是一阵咳,她掩唇,别过头去。
“姨娘有心了。”
“瞧郡主说的,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托盘上的粥还在冒着热气,许云倩从善如流地坐在了床头的矮凳上,将粥端了起来。
正计划舀上一勺,吹一吹热气喂给秦娉令时,秦娉苓已经淡笑着接过了热粥。
“我自己来吧!”秦娉苓低头看了一眼,热粥里加了许多肉糜,香气扑鼻,原来并不显饿的肚子,只觉得饥饿难忍。
“还挺香……”
秦娉苓埋头,将一整碗都吃光了之后,见许云倩仍然坐在一旁看着她。
那笑起来的模样,似乎每一颗牙都在昭示着八面玲珑心。
自从许云倩当了姨娘,这座沉香院仿若一夜间,成了冷宫。徐金铃嘴上说得好听,但内心的苦楚诉也诉不尽,像个深闺怨妇一般,就算秦忱偶尔良心发现,来看一看,也是基础受不了那一屋子的阴气沉沉,从不留宿。
只道是徐金铃生了孩子,性子大变,不如以前善解人意。
为此,徐金铃整日以泪洗面,伤了身子,如今依旧卧病在床。
秦夫人忙着秦娉婷的亲事,无暇顾及。眼下,整个秦府的中馈,已经有一半都转到了许云倩的手里。
据说各处的管事早都收到风声,一一拜会了这位新进府,便格外受宠的姨娘。
思及此,便觉得许云倩脸上的笑未免太过耀眼了,秦娉苓吃粥忘了送粥人,冷下脸,轻斥道,“小洁洁是个小可怜,一出生就受了惊吓,本该要好生养着的。年老既然要宴客,这么晚了,吵喧华闹的成何体统?为何不到外面去呢?”
因为生着病,满身无力,斥责的话显得十分绵软,但却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她散发出来的威压。
不仅仅因为她是郡主。
许云倩险些是下意识就变了脸色,低头站了起来,“扰了郡主休养,是妾身的错,没有好好规劝大令郎!”
“……”
秦娉苓自然是生气的,自己在这病得迷迷糊糊,不知旦夕,秦忱好歹是个当年老的,不说眷注备至,却也不能如此不管掉臂吧?
不是亲生的兄妹,就是隔了一层肉。
“郡主莫要生大令郎的气,大令郎本也是想到外面去,但郡王世子非说咱们秦府有灵气,才气让元天师在贵寓住了这么久。这也都是托了郡主您的福啊!”
“这借口认真是清新脱俗啊,年老竟然也信?深更半夜留外男在内院,传出去,我和姐姐的名声都不要了?”
“……”许云倩脸色发白,站着一动不敢动。
别说她在秦府里还没站稳脚跟,就算站稳了,面前这位流云郡主,无论如何也是冒犯不起的。
秦娉苓长叹了一口气,自觉这顿火发得莫名其妙,又起了一身薄薄的汗,她无精打采地扬了扬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去。
夜,冗长乏味,陪同着丝竹声,她歪在软枕上,双眼迷离,慢慢地再次跌入了梦乡。
……
“元天师出自秦府!”
这句话,突然就成了金科玉律。
说到元天师的事迹,已经被传神乎其神。
据说,他一进宫门便与天子谈经论道,天子深受触动,似乎被买通了任督二脉,对世间万物大彻大悟,一时兴奋,将钦天鉴众人乃至国师都请了来。
国师是个头发花白的得道高人,侍奉过两任君主,德高望重。
那日只无意间,吟诗般地念了一句,“明日晴空万里,亦嫁娶。”
元天师便紧接着说,“明早下小雨,亦上坟。”
“……”
“……”
蚍蜉撼树啊!
那可是国师,德高望重的国师!
当今圣上登位之日,都是他算的黄道吉日!!!
什么时候算个天气,都要被质疑?!
国师吹胡子瞪眼的,要拿元珩的人头来赌。
然后赌局就这么摆下了。
翌日清晨,那小雨不多不少,正好够滋润大地,也令国师马上泪流满面。
一场小雨,不知道下得京都几多人倾家荡产。
又过了一日,国师不平,拉着元珩再次开了一个赌局。
国师说,“晚上下小雨!”
元天师捻指一算,“晚上下冰雹!”
满京都,万目皆惊。
冰雹?!
这不是信口开河吗?
秋杪下冰雹,不就跟那六月飞雪一样吗?
于是,满京都的人喜滋滋地把宝全押到了国师的头上,元珩那方空荡荡的,却在晌午后,突然多了一万两白银。
众人纷纷推测,这人押了一万两白银,果真是个大手笔,却也是个钱多的傻子。
看那漾漾的日头,晚上能下小雨都不得了,怎么可能下冰雹?
于是,这一夜,京都十里长街,灯烛辉煌,万人空巷,静待一场赌局开幕。
黑夜笼罩。
“啪哒啪哒~”
雨声渐近,待雨势稍大之后,京国都中,霎时哀嚎遍野。
皇宫观星台内,天子瞥了一眼黑夜中一颗一颗落下的冰雹,闪着银银的月光,重重地砸在土地上,碎了一地的冰渣。
“爱卿真是算无遗策!有爱卿辅助,实乃朕之大幸!”天子眉眼浅笑,睨向坐在劈面的元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