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疫情的缘故，考试推迟了近一个月。考试结束后，各个年龄段的人挤挤攘攘地沿着小径往外走。

　　有的在疯狂对答案，耳边时不时传来欢呼或叹息；有的则因为坐了一整天的硬板凳腰酸背痛，边走边捶着腰和大腿。

　　她穿着一条玄色长裙，头发似乎也于不知不觉间长到齐腰。略微低头，右手在左肩上的布袋子里来回掏着，终于摸出了手机，长按开机键，竟然没反映。她握住手机上下摇了摇，像施予魔法般，企图下次能顺利开机，买手机时选择的12分期付款还没还完，千万不要提前退休。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好朋友鞠丽回来山城过节，考前给她发消息，希望晚上能见一面。中学时期她们是很好的朋友，大学里也经常往来，结业后各奔工具，2年没见了。

　　走到校园里的主路上，人群疏散，似乎凉快许多。夕阳的余晖洒在劈面走来的穿军训服的大一新生脸上，她取下口罩，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九月的校园里没有桂花香，青春的气息让原本疲乏的她心生鲜活。无尽自由，轻松。

　　她重新戴上口罩，仰头整理头发时，目光撞上一个穿玄色短袖的男生。

　　“青青学姐？！”

　　男孩儿三两步靠近她，拉下口罩。

　　“王凌宵？！”

　　……

　　他俩并肩往校门口走着。

　　王凌宵是小她两届的直系师弟，他刚入校时，她还被聘为他们班的班主任。结业后，她进了事业单元，事情2年后，朋友圈看到转载的学校民众号推送的文章里，师弟考上北大医学部研究生的消息占据头条，哦，这个民众号也是她所在的团队建设的。

　　相信现在小师弟的脑海中与她一样，飘过无数个问号。究竟，能够在全国执业医师的考场上遇见大自己两届的师姐，也确实是妙不行言了。

　　“咦？你怎么要回来考试？”

　　“那边我没报上名。”

　　“哦哦哦。”

　　终于走出校门口，善良的王凌宵与她作别。

　　活了26年了，只要她不尴尬，继续坚强在世，尴尬的就是别人。

　　手机刚刚顺利开机后，消息提示音响不停。虽然，她也没有那么多需要洽谈的业务，多数是推送消息。重新输入密码，打开微信，直接略过其它消息，目标锁定在鞠丽的头像上，得赶忙找个车已往，预计等很久了。

　　点开对话框：青青，欠美意思，今天不能等你一起吃晚饭了，情况有变，我已经离开山城了，明天要去加入一个朋友的婚礼，后天就计划和老公启程去旅游了，时间紧迫，我们只有下次再见了，中秋快乐。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说不清楚的工具，回复道：没事没事，旅途愉快，下次再约！

　　敲门后，她开始数数，男朋友总是会在数到10的时候打开房门，10秒的缓冲足以熄灭一支烟。

　　但每次看到他那张帅气轮廓的脸，怒气值便会减退90%。

　　“被放鸽子了？”

　　“鄢宇叔叔，我今年3岁了。”她放下包已往从背后紧紧抱住男朋友的腰，顺手捏了捏他硬硬的腹肌。

　　他一脸嫌弃，把她的双手扒拉开，转身搂入怀里：“怎么了？考了三年，童样痴呆了？”

　　她惊喜地抬眼望着鄢宇，踮起脚猛地亲了他一口。

　　“看来这次稳了？”

　　“不知道，各大医考平台都在说今年是历年最难。不外，刚刚这个‘童样痴呆’，我猜对了。”

　　鄢宇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说：“你啊你，还猜……陪你温习的那些题考到没有？”

　　“考了一部门吧。”

　　他低头埋在她颈窝，轻声问：“你要怎么酬金你的头号元勋？”

　　“小女子不才，近年来也只剩些美色了……”话音未落，两人倒在被窝里。

　　中秋节，早起，上班。

　　节沐日上班抱有平和心态，需要经过恒久的自我慰藉与催眠。但是讨厌上班这件事，只需要一刹那的念头。

　　她经常自我反思，得出的结论即是：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不喜欢上班的人之一。她把这一切归罪于高考结业选了错误的专业，大学结业后又顺理成章就进入了专业对口的事情。

　　身边的人都很兴奋，唯独她，不满意。

　　想到这，对鄢宇也有着愧疚感，鄢宇当初考研分数很理想，放弃面试的时机，追随她回到山城事情。

　　从电梯口一出来，就能在优秀医生公示栏上看到自己的照片，这是调盘问卷统计出的结果，其实多讥笑的。

　　“小青，今年考得怎么样？”

　　同事的体贴简直深入灵魂，她就笑笑。

　　“没关系，我们几个都是考了两三次才过的，今年你没问题。”另一个同事慰藉道。

　　她很早就知道，在差异的情况下，尺度会发生变化。但是，我们不能总是往下比，因为我们已经处于靠后的位置，前进的门路上，总会有人走得很快，有人走得很慢，有人往回走，有人停下来。人生艰难，坦然接受自己是个渣渣，否则，很容易就会对自由落体运动发生兴趣。而她，还想继续在世。

　　午间休息，她躺在值班室的床上看手机，结业后再也没联系的高中同学的朋友圈里，看到了鞠丽和她老公的身影。

　　人恒久，共婵娟。

　　鞠丽口中朋友的婚礼，新郎新娘都是老熟人，她不那么喜欢的老熟人，虽然，别人预计也不那么喜欢她。

　　新郎把两人的缘分起点设置在16岁的初见，倾心给新娘打造的绿色草坪婚礼，被夸赞为最浪漫的法式员。

　　不喜欢总有理由。她想到10年前，新郎照旧隔邻班的男同学，16岁生日时为她摘下带有露珠的花。小的时候，麻溜背出“花开堪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其实越长大，越不明白这其中寄义。

　　发小白露给她发来一张新郎新娘的照片。

　　“震惊！他俩居然结婚了！”

　　“我刚刚看到了。”她打出这几个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觉得好轻松啊，青春里所有好的欠好的似乎就此离别了。”

　　白露回复道：“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乎了才发给你看的。”

　　“我原来早就无所谓了。”

　　“是吗？哈哈哈哈哈，好吧。”

　　“否则呢？”

　　“也对，各人都是成年人了，谁还会对小时候的事念念不忘呢？”

　　……

　　下午一到办公室，她就遵照老师的付托联系好彩超室。

　　孕妇30+3周孕了，查出胎儿严重畸形，自动放弃妊娠。

　　打引产针的时候，她很紧张，也很有罪恶感，引产针穿透皮肤、脂肪、腹膜，进入子宫内的落空感，小家伙的肢体抵触着这根酷寒的穿刺针，抽出针芯，羊水溢了出来。推药完毕，整个历程很快。孕妇手机里林俊杰还没唱完《一千年以后》。重新插入针芯，拔出针，用纱布块压住针眼，胶带牢固。她告诉她，今后，胎动是一点点淘汰，然后彻底消失，孕妇哼着歌，一滴眼泪都没有，很勇敢。

　　一千年以后，世界上没有你也没有我。

　　回家经过的公园里，已经有上了年纪的人开始了散步运动，他们摇着蒲扇，从身边路过，留下短暂的风油精香气。有风吹来，鸟儿惊飞。疏弃的儿童乐园，旋转木马掉了色，生了锈，小池里再也没有莲花，没有小鱼，没有开心的倒影。细小的水纹，经过月亮爬到池边，消失在水里。

　　月光温柔无比，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身上那条紫罗兰皱褶领口立体袖连衣裙，衬得她也很温柔。

　　突然她看到了爷爷。

　　瞬间满眼泪光，他照旧老样子，骨瘦如柴，穿一件泛黄的白色棉质背心，背手徐徐向她走来。她一直盯着他，爷爷却像陌生人一样与她擦肩而过。她赶忙转头，见他朝她摆了摆手，严厉地呵叱道：“快回去。”

　　朦胧中，她揉了揉双眼，再见不着身影。爷爷走了。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奶奶失魂落魄靠在他的棺木旁，她们跪着，收不住眼泪。

　　风雨伸手遮，永别如何捱过。

　　爸爸带着哭腔说：“我没有爸爸了。”

　　……

　　她回抵家，歪头看到爸爸坐在沙发上回看全运会开幕式。

　　“有事吗？”老爸注意到她的举动。

　　“哎呀！你怎么还没吃月饼啊？奶黄流心的，好吃得不得了。”她强行撕开递到他手上。

　　“马上就要用饭了，吃什么月饼？”妈妈从厨房传来吼声。

　　“你女儿已经把包装袋撕开了。”

　　“当着我的面告我的状，是不是有些不妥啊？”她脱掉鞋摊在沙发上，摸脱手机打开一集电视。

　　妈妈端汤到客厅，看到她爷俩在沙发上的姿势，不禁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插着手走到她旁边，踢了她一脚：“马上要用饭了，快过来资助。”

　　“你说编剧是怎么把这些电视情节写出来的？也太厉害了，要是我写的也拍成电视剧就好了。”

　　“青秦晴，又在瞎想些什么？话说，这次考试感受如何？”

　　她端起一盘菜，叹了一口气：“会不会聊天儿~非要提考试。”

　　刚出厨房，老爸追问：“咦？小鄢怎么还没来？”

　　“哎呀！我都说过了他今天值班来不了，你从来都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青爸略显无辜地问秦妈：“她说过？”

　　“嗯，她说过。快过来用饭了。”

　　三人端碗碰汤：“中秋快乐！”

　　小剧场：

　　监考老师：“距离考试只有15分钟了，请同学们抓紧时间答题。”

　　青秦晴看到另有一整页的数学题没答，慌得不得了，仔细看题目：糟糕，硬是忘完了。

　　再一转念：“差池啊，我都结业这么久了，一定是做梦。”

　　她再看题的时候，发现竟是在机考，这是全国执业医师的考场，往左边一看，剩余12分钟，另有81道题没答！

　　醒来后，大汗淋漓，心有余悸。差点被考试吓死，更惨的是，死了也是个考试鬼，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