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沈年对于这番不平平分居条约,心下剧震,但并无怨言。
当年,简直是王云飞牵线搭桥,才有了他的今天。
所以,这份债务,就当是酬金王云飞当年的提携之恩。
只不外,背上巨额贷款后,又面临业务的滑铁卢,张沈年一度现金流受到巨大影响,甚至濒临破产。
不仅如此,刘欣如还动手直接抢张沈年的生意:以劣质布匹,制作黎锦,再以低价,抢断张沈年的所有外洋和内陆黎锦渠道。
供应商一开始,基于对王云飞的信任,以及占自制的心理,购入大批新工厂的黎锦。
一年时间内,王云飞挤占了大部门张沈年的市场,赚得钵满盆满,又盘了两个厂,加大产能,准备大干一场。
第二年,外洋供应商才反映过来,此“黎锦”非彼黎锦,布料单薄且做工粗制滥造,乍一看,图案一模一样,但是手感差了十万八千里,穿到身上,更是没了那种神秘东方文化的味道。
手工制品都有灵魂,它的美,在于一针一线糅合进去的温度,而不仅仅在绚丽多彩的图案。
张沈年的黎锦生意一落千丈,却始终不改初心,依旧坚持品质第一。
他一直坚持,黎锦制品,传统的才是最好的,他坚信“以支架支撑黎族千年文化,用十指织就琼岛万分春意”,一直保留着最原始的织架手事情坊。
即即是黎锦工厂流水线的制品,也必须严格凭据手工制品打样、同时精心打板,从布料到图案,都无比用心。
即便被王云飞抢了一年的市场,他也不急不慢,始终不忘初心。
幸亏,市场是一把无形的尺子。
王云飞和刘欣如的劣质黎锦,在第一年卖爆之后,第二年就因产物问题,泛起了大量的退单,生意一落千丈,他们的其他生意,也开始被波及。
有时候,经营公司,就像多骨诺牌一样,资一旦某个环节,泛起了问题,就会带来一连串的连锁反映。
正是黎锦工厂的资金链坍塌,王云飞的物流公司、房地产公司,都开始受到影响。
更要命的是,王云飞为了追高,拼命地投资了不少房地产。
可近十年来,饱受房地产泡沫影响,海岛房地产市场,始终没有回暖。
为此,王云飞急得,头发都快白了。
*
这一趟前来,他除了贺喜之外,另有了新的想法,要找张沈年资助。
吐了一肚子苦水后,王云飞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对张沈年耳语道:“我太太生财有道,想把现金流,全部投入买股票。不外短短两个月,把我十年的利润都赚回来了。我太太说马上就到6000点,预计能冲到8000点,我呀,想着不能吃独食,所以才特地来找兄弟你,想带你一起发达!”
他戳了戳张沈年的胳膊,掏出诺基亚N93i手机,旋转着屏幕指给张沈年看。
“年兄,我太太拿到了内幕消息,这几个股票,肯定一路飘红涨停。我可是看在既往的友爱,才给你透露消息的:投入一个亿,回赚十亿、八亿,这简直就是捡钱……”
张沈年不懂金融,对于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始终持保留意见。
虽然,他和王云飞现在的友爱,已经没了能够知无不言的那种坦诚。
但的,朋友一场,张沈年又不忍心,坐视不管。
眼珠子一转,张沈年计上心来:“我们等会儿再来聊业务,最近,东方琼剧团,新排了一部《恨深情长》,我演里面的郭金宝,我给你唱唱,你帮我看看,我这唱功有没有退化?”
“昔人话,十赌九死是定论。郭金宝,输光如洗断火熏。气死双亲葬新坟,赌场卖妻酿奇耻。看家中,空荡荡冷冷沉沉,凄切切独闻虫音,鲜花对我也愁容,庭院路径杂草深。忆前日,有茶有酒宾如云,逍遥自在四季春;看今朝,家败涂地谁恻隐,痛恨已晚泪暗吞。”
王云飞听罢,脸色瞬间黯了下来。
一旁的刘欣如,更是冷嗤了一声:“我们家老王,就是个心善的,有什么好事,总想着给朋友通通气,所以,才美意叫上你一起,投资股票。但我早就说过,有的人,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张沈年尴尬地笑笑,开口道:“我虽不懂股票,但这和赌钱的原理一样——你图它的利息,它一定图你的资本。哪里就有一本万利这种好事?我也和云飞一样,一片赤诚的美意,弟妹如信,便收收心;不信,便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即是。”
刘欣如让王云飞找张沈年,是因为想拉张沈年一起入股。
结果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刘欣如拉着王云飞,直接转身离开:“道差异不相为谋。既然天上掉下来的钱,张总都不愿意弯腰捡,那么我们也欠好再劝!云飞,我们走!”
伉俪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黄思梅忍不住摇头叹气:“都说刘欣如照旧个大学生,最是知进退懂规则,但是每次和她相处,都让我十分不舒服。”
之前,刘欣如逼王云飞和张沈年分居,黄思梅还体谅他们伉俪心大,想单飞,也能理解。
但这一次,却是彻底寒了心:在海岛,人们最重视开业仪式,她却这样给张沈年和黄思梅下脸,太晦气!
张沈年摇头叹气:“当初我只道,刘秘书和云飞日久生情,倒也无可厚非。未曾想,这些年,她是越走越偏,云飞兄也被她带得,没了正形!我看啊,这家风不正,早晚得出问题。算了,咱们作为朋友,只能给建议,其他的也无能为力。来来来,今天这大喜的日子里,咱们进去赔老太太喝两杯去!”
蒙华香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但天天练功唱戏的人,精气神和别人照旧纷歧样,不光精神矍铄,而且腰板挺直。
现在,蒙华香正精神十足,和年轻人在KTV室里battle唱戏。
“御园花卉倍精神,映月池塘柳色新;皇恩浩荡四海溢,千般痛爱归白莲;白莲数载伴圣君,身怀龙胎贵有凭,今夜请酒御花亭,伉俪践行契丹君;夫王他,顾念少年挚友情,嘱我临别致殷勤;我打点精神待嘉宾,结好邻邦益国利民。”
张文倩见奶奶宝刀不老,笑眯眯地上前也要露两手给爸妈看。
“遇文哥哥在寿堂,羞得奴家心里慌。文哥哥,锦绣才气志昂扬,风骚潇洒又端庄。且看他,不畏权贵骂七王,忧国忧民可敬仰,只可惜,绿波红叶两茫茫,不知道,拾诗人,又是谁家好儿郎。”
袅袅琼音,绕梁不停,驱散了张沈年心中所有的不适。
*
二〇〇七年,立夏。
王云飞带着刘欣如,直奔俄贤村东方茶室。
见了张沈年,伉俪俩就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年哥,求求你,救救我!”
原来,王云飞伉俪在股市大赚几笔之后,信心倍增,就听信合资人的建议,把五家公司的现金流,全部都投入到了股市。
以一搏十,谁不心动?
不意,到了5月,股市从6000多点,一路狂泻,直接跌破1500点。
他们投入的80个亿,瞬间缩水只剩10亿。
雪上加霜的是,他们的新合资人,偷偷变卖了剩余的股票,卷铺盖走人了。
如今,王云飞资金链全面断裂,只能来找张沈年求助。
这样的事情,已经是第二次发生。
之前房地产崩盘,张沈年接手了他的楼盘,其实也顶着巨大的压力,靠“精装修”的新看法,才算熬了已往。
如今这样的故事重来一次,而且是惊人的缺口,张沈年也有些头疼:“我和你嫂子商量商量,只是你这窟窿又多又大,不亚于女娲补天啊!”
刘欣如直接开口:“年哥,求求你接手我们的修建公司和地产公司吧!”
这是目前亏损最大的两家公司,只要张沈年接手,王云飞就能用这部门资金,盘活其他业务。
见张沈年不应,刘欣如继续开口:“您想想,深圳、广州房地产现在已经迎来黄金十年,未来还会一路走高,咱们海南岛肯定也一样——就算是不走高,您手里拿着海口、三亚这样顶级海岸都市的大楼盘,多风物!”
张沈年听了这话,不怒反笑:这个时候了,刘欣如却还想着,用这样坑蒙诱骗的话术,让张沈年接盘。
一点都不真诚!
张沈年虽然生意起步晚,但这些年不光一路从商,而且不停学习进修,对外部市场和海岛情况,了如指掌:海岛经过98年的房地产泡沫后,十年来还未彻底回暖,至于未来十年会怎样,谁又知道?
更让人不适的,刘欣如语气中,高屋建瓴的姿态,似乎她不是上门求助,而是来下达命令。
张沈年看了一眼胡子拉碴的王云飞,心有不忍:“你们先回去吧!我会先和你嫂子商量,不外,云飞,这会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们两家,就不必往来了。”
王云飞愣住,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刘欣如打断:“我就知道,年哥您财大气粗,找您总没错……”
王云飞回过味来,羞得抬不起头来,眼眶微红地对着张沈年,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年哥!”
出了门,刘欣如嫌弃地给了丈夫一个白眼:“没前程!瞧你那低眉顺眼的熊样!当初要不是你把公司给他,他能混成今天这样?让他帮个忙而已,你感动得像他是再生怙恃一样!”
“闭嘴!如果当初不是听信你的诽语,我也不会和年哥决裂!我们兄弟两人从三亚一路打拼,一起睡过月川桥下、一起搭建过油纸木板房、一起踩着三轮车在柏油路角逐、一起在台风过境后赶海……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眼里只盯着那些没有情感的钞票!”
说完,一米八几的大个头,蹲在东方茶室外的三角梅下,抱着大肚子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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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日,张沈年高于市场价,接手了王云飞的公司,而且为他引荐了服装批发市场的渠道:“只做一门生意,也能做很大。专注也是一种力量。兄弟,加油!”
王云飞红着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自从股票事件后,其他人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就是种种推诿拒绝。
只有张沈年,再一次对他伸出了援手,而且照旧高价接手,其实就是变相体面地帮他,把资金链续上。
用力地紧紧拥抱了张沈年,王云飞一个大壮汉,泣不成声:“兄弟!谢谢!我知道!我都知道!”
张沈年无限唏嘘,不得不感伤:妻贤灾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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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王云飞这个烂摊子,原本半退休的张沈年又忙碌起来,揉着发胀的脑袋,他不住地感伤:“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这刚准备安享晚年好好唱戏,马上就忙得像个陀螺转不停,看来文倩说得对,Flag不能乱立。”
张文倩进门,扑进爸爸怀里:“我阿爸真是时尚时尚最时尚!”
看着她身上破破烂烂的牛仔裤,黄思梅皱眉:“你这衣服也欠好好穿,真是……”
张文倩立即转头扑进她怀里:“阿妈你要学学侬阿爸,跟上时代,紧跟时尚!”
“哼,天天就知道时尚,马上高考了,你跟我收紧你的皮!”
张文倩一个鲤鱼打挺给她敬礼:“Yes!madam!”
说完,张文倩就转身蹦蹦跳跳上楼,愁得黄思梅,太阳穴突突直跳,又想贴麝香膏。
执着于“知识改变命运”的张沈年,对儿子横眉冷对考不到第一名就痛骂;如今对女儿却是毫无原则、只要她开心就好:横竖她是要继续东方琼剧团的人,结果已经不那么重要。
张沈年见妻子叹气,亲了亲她头发:“咱们呀,四十不惑,别想那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自己开开心心就好咯!”
黄思梅早已见责不怪:“我看就是你把她给惯坏的!还学习传统曲艺、弘扬民族文化,考不上大学她连文化都没有!”
“好好好!我等会儿就去揍她一顿!这次月考不考第一不给用饭!”
张沈年一向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父女两人天天唱双簧,黄思梅懒得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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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七年,冬至。
海南房地产泡沫经历十年长跑、六年救市后,开始回春。
张沈年精装修、细打造的原则下,接手王云飞的楼盘竟意外地走俏市场。
对于张沈年的“精雕细琢”,许多地产人都十分不解,好比刘欣如就和王云飞说张沈年是个傻子——多花了这么多钱,白白损失了利润。
王云飞却知道,张沈年做事向来实心,这一次的楼盘制作,一如既往地打造精装修的理念,不光小区内景观打造种种用心,而且依旧保留了“琼剧大戏台”的独栋运动中心,供业主使用。
正因如此,他的楼盘一经推出,预售一路走高。
对此,刘欣如连喊不行能:“这几个楼盘明明价钱更高,为什么另有这么多人抢着买?”
王云飞却是内行人,很是了解其中的门道:“看起来是比普通毛坯房贵了些,但是年兄的装修十分良心,瓷砖、软装和家电面面俱全,选用的照旧最顶尖的品牌,比自己装修还划算!”
王云飞亲自去看盘后,都忍不住买了好几套,只因为对张沈年构建的高端社区理念深深入迷——酒店式装修设计、整体社区周边商圈开发、交通枢纽链接等等,真正实现了“高质量居住”。
得知丈夫居然买了张沈年的屋子,刘欣如和他大吵一架,认为他是在给张沈年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