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说什么？你们为什么一直不让我进去？姐姐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殿下，这是陛下的命令，在她回来之前无论谁都不能进殿！卑职也没……殿下！请不要这样！殿下！”
试图进殿的女人见亲卫队长不听自己的命令，竟直接上手要推开对方——结果显而易见，亲卫队长情急之下条件反射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向旁边推开。
女人被推得一个踉跄，穿着粉紫色绣花缎面细高跟的双脚没能站稳，让她直接向后摔进了侍女的怀抱中。
“啊！活该的，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呃啊……我的脚……”
“雪蜜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星缇纱还没下马车就看到这样一幅杂乱的场景：自己的妹妹歪在侍女怀里，似乎是脚扭了一时半会站不起来了。自己的亲卫队长顶着妹妹指着鼻子的痛骂在陪罪但是并没有挪开一步，其他卫兵虽然仍然在尽忠职守地守着这间宫殿，可也几多因为雪蜜儿刚刚的举动而有些心情微妙。
而雪蜜儿听到星缇纱这话，挣扎着想从侍女怀里起来：“姐姐！你看看他——我想找你他不让，还推了我一把！啊嘶……你看看！我的脚踝都扭到了！嘶——好痛好痛！我的脚踝都肿了，就因为你！你这拿着鸡毛适时箭的家伙！你居然敢推帝国唯一的长公主！”
看见星缇纱下了马车，雪蜜儿也掉臂自己撞散了的发髻，扯着裙摆就要让星缇纱看她扭伤的脚踝——这个活该的亲卫队长明天就该灰溜溜地滚回老家！雪蜜儿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扭过头又指着后者骂了几句。
随着星缇纱走近，侍女和卫兵们纷纷行礼——除了抱着雪蜜儿的侍女娅贝纱，她实在是空不脱手脚去鞠躬，只能低着头向天子陪罪。
星缇纱摆了摆手。
“雪蜜儿，朕没什么事。你不用太担忧，先回去做你的刺绣去吧，朕这里另有些事情要处置惩罚——沙雅卿，你带你们组的人护送长公主回去吧。”
星缇纱见雪蜜儿没什么异样，刚刚松了口气。她吞了口唾沫压下些许疲倦感，尔后招招手让几名亲卫送长公主上马车回自己的宫殿去。
“姐姐！我不走！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里那么浓一股怪味！？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另有这活该的亲卫队长他可是推了我！他以下犯上！我不能就这样走了！”
“雪蜜儿，这只不外是有些突发状况……听我的话，我办完事就去找你，然后我们俩一起喝下午茶好欠好？到时候我把事情全部告诉你——你不想听一个讲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的故事吧？那就先回去等我一会，好吗？”
星缇纱从娅贝纱怀里搂过雪蜜儿，她险些是崩着最后的力气去抚慰这个喧华着要她现在就处罚自己的亲卫队长的妹妹。彻夜未眠的星缇纱只觉得大脑嗡嗡地蜂鸣作响，而雪蜜儿的喧华更是让此雪上加霜。然而星缇纱依旧轻轻拍着雪蜜儿的脊背，深吸一口气之后用一种轻轻的、用尽全力去平稳的声音去抚慰她——亦或者是在抚慰星缇纱自己。因为脚疼而将全身的重量靠在姐姐身上的雪蜜儿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反而被这轻柔的语气撞得鼻梁一酸，低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没等她继续说话，星缇纱揉了揉她的头顶，帮她将那五片羽毛的神鸟翼重新戴好，尔后招手让那个名叫沙雅的卫兵过来将雪蜜儿搀上马车。
“殿下，请将您的手臂搭在卑职肩膀上，卑职扶您已往。”
“姐姐……”雪蜜儿在星缇纱怀里抬起头，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闪动着灯下火彩似的光，“我脚照旧疼我走不动！我现在光是这样站着都好痛！我不想让他们扶我——适才就是他们推的……”
星缇纱叹了口气，招招手示意进退两难的卫兵们退却，尔后一把将雪蜜儿打横抱起，就这样亲自把她抱到了马车上。
“回去好好吃个早饭然后让侍女们帮你洗个澡再上药，你看看你，出了一身汗了。”星缇纱将雪蜜儿放在马车那填充着棉花的柔软座位上，将她散乱的浅粉色鬓发捋到耳后，尔后才转过身对雪蜜儿的侍女们付托，“雪蜜儿长公主受惊了，从今天起她暂时不用去帝高学习了。一会你们赶忙让厨房弄些羊奶刨冰给她压压惊——行了，快点送长公主回去吧。另有，今天长公主这些事情，重新到尾，绝对不行以对其他任何人提起。”
侍女们低头应下，尔后随着徐徐行驶的马车在星缇纱的视野中远去。
星缇纱的贴身侍女莉娃此时终于插得上话了，她走上前，右手笼罩在左手之上与之压于围裙上十指相扣，尔后站定躬身行礼。
“陛下，首辅大人和大祭司殿下……”
“我知道了。”星缇纱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她深吸一口气之后闭上双眼，良久才徐徐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继续开口，“有她们在，另有满朝贵族……不会有事的，很快就会解决了的……”
星缇纱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对自己的侍女说话，照旧在自言自语着慰藉自己。一夜未眠的祈祷之后她的大脑现在疲倦得发麻，可她无法顺应身体的叫嚣放空自己的大脑。
因为昨夜里她的大脑已经够空的了。
空得就似乎已经被斩断脖颈了一样，听不见一丝一毫的神谕。
平日的星缇纱从未向圣女祈求过直接的回应，身为天子的她作为帝国凡间权力的化身。在皇权统领的规模内，星缇纱有权也必须以自己的判断做出决策。祈求圣女的启示并向人间播撒福音是属于神殿教会的责任与义务，纵然是星缇纱作为天子有所疑问和祈求也应当由祭司转达。
这样的戒律有网开一面的时候吗？有，就像当年初代庖罗拉侯爵瑞莎晓谕全国的圣女旨意一样：当圣女以国都神殿为坐标再一次降临歌秋罗帝国的领土之上，重新开启遥远而短暂的圣女时代里那无比辉煌的繁荣兴盛之时。
到那个时候，无论是皇族照旧贵族亦或者平民，只要是忠诚信仰着圣女的歌秋罗人，他们的一切祈祷一切疑问都可以直接被圣女回应。
除此之外呢？虽然另有。
这也是那份旨意之中的内容：当亡国灭种的危亡时刻到来之时，帝国皇族可直接向圣女祈祷，并一定会获得圣女的回应。
换而言之，昨天星缇纱的行为是越界的，甚至可以说是僭越——越俎代庖地使用身为神明在人间代言人的权限，毫无规则地直接找上圣女的门。
除非她认为现在帝国已经到了灭国的边缘——可纵然星缇纱要这样说，圣女没有回应她的这一态度，也已经宣告了对星缇纱的裁定。
妄言圣女所建设国家即将灭亡的、胆小如鼠的天子。
昨天星缇纱被噩耗攻击得近乎发狂，在急遽赶到的大祭司将天河水浇在她的头顶，宣告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她那越俎代庖的祈祷都已经默念到第四遍了。当星缇纱在那蓦地降临的冰凉触感中一个激灵回过神，当她抬起头将她那一双错愕而无助的眼睛对上大祭司的双眼的刹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星缇纱满身颤栗，险些跪立都没有跪稳一屁股坐在自己脚后跟上。
之所以差一点，是因为一双有力的手实时扶住了她。星缇纱错愕地一转头，这才发现首辅竟然是早已经随她进了神殿，就跪在她的身后。
“陛下？”
在圣女的注视下，在大祭司和神殿列位祭司、神使，另有主动追随她一起进入神殿的首席辅政官的目光中，星缇纱哆嗦着嘴唇认可了自己做的错事，并将这一切的原因尽情宣露。
大祭司听完后缄默沉静许久，刚刚开口允许可以为星缇纱向圣女祈祷祈求赎罪的时机。而在此之前——大祭司按着她的肩膀对她说——身为天子的星缇纱必须先稳住局势，北境防线瓦解的事情如果从一个六神无主的天子手中漏出去，那么帝国才是真的即将要面临危亡的时刻。
“这是圣女的刚刚降下的神谕。”
可这不是圣女降于星缇纱心海之中的神谕。
今后连续一整夜的祈祷并没有让圣女降下任何关于赦免星缇纱僭越罪行的神谕，直至天边青蓝色的光穿透石像身后的玻璃彩窗，将圣女的身影投影在星缇纱所跪着的大理石地面上的时候，大祭司突然开了口。
“您得回去拦住长公主殿下，陛下。圣女陛下说，雪蜜儿长公主殿下寻您未果，很快要强闯您昨天办公的宫殿。”
“什……什么？”
星缇纱从未收到过，甚至可以说从未听说过如此直白而具体的神谕，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大祭司，生怕是自己神识被这一连串攻击攻击得出了问题。
“这件事只有您能处置惩罚，所以圣女陛下要求您单独回去，而首席辅政官左右得留在这。”不知道是理解错了星缇纱问的意思，照旧出于身为大祭司的习惯，大祭司只是这样简朴地解释了圣女的命令，“请放心，陛下。首席辅政官左右身为帝师，她留下就是为了您——这也是圣女陛下所说的。”
“至于追封前劳罗拉侯爵为皇后……陛下，您或许得等眼前这些事情结束。况且圣女陛下之所以没有回复您这件事，您知道的，沙克德侯爵是您的表表舅，纵使是追封，从伦理上来说仍然……”
“至于送信的那小我私家，一会我和首辅左右会在圣女允许之后，依据圣女的旨意派人去清理现场并为之处置惩罚后事，您不需要特别担忧。”
嗡嗡作响的大脑依旧在发麻，星缇纱险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登上莉娃重新备的车的。她看着那笼罩着自己膝盖的裙摆，那已经替换掉昨日溅上那拼死送信的劳罗拉勇士的鲜血的礼服的裙摆。她就这样低着头入迷，一遍各处追念自己昨天所做的一切，似乎这样她就能倒转时间去弥补自己鲁莽而愚蠢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