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天真愚蠢
小男孩叫艾塔，小女人叫米艾露——和星缇纱现在别在腰带上的这支魔杖原本的主人一样的名字，不外相比起那位开心地收下了新舍友晤面礼的小姐，这个小女人实在是太过瘦弱又矮小。星缇纱说欠好她的年纪，她因为饥饿而浮肿的小脸让星缇纱连将她抱起和放下的行动都特别小心翼翼。
两个小孩都随的母姓。
他们的父亲是因为疾病和车祸而死的——在求医的路上冲撞了一位正着急赶路的金发小姐的马车，高烧的妇人这样告诉星缇纱——她的腿也是那时候瘸了的。
并不是星缇纱刻意想要去揭别人的伤疤，只是在她俯下身检察对方的瘸腿情况如何的时候，后者惊骇地、陪罪般地要起身把她推开。
她说这是半年前的旧伤，早已经瘸了，她对帝姬的善心千恩万谢，畏惧帝姬去触摸她那许久未洗过的腿脚。冬天太冷，柴火太贵，她如果有洗澡的钱和体力，丈夫也不会那么早死在街边。
她和她的孩子们本以为星缇纱是来布施的神使，听到星缇纱的话，妇人眼中那刚燃起一点的希冀就如同风中的残烛，闪烁着挣扎了一瞬，尔后就悄无声息地熄灭了。帝姬说的是要招工对吧？尽管她并不知道什么“以工代赈”居然需要帝姬亲自跑到这住满了乞丐、暗倡和小偷的杂院里亲自招工，可无论是病倒在床的瘸腿妇人照旧她两个瘦成柴火棒的孩子，显然都没措施为帝姬殿下干什么活。
如果是布施，她和孩子们还能吃上几口杂粮粥；可如果是招工，简陋就没有什么能赚到的了。而帝姬在这里招工，除开需要人手，想来更重要的是为了行善——否则她这么尊贵的人有什么须要来这里找人手做事？而既然这样，帝姬已经来这里做了好事，这么一段时间里预计都不会有来这里布施的神使了。
妇人吸了一大口气，目光定定地看着从口袋里拿出两块糖给她的孩子们的帝姬，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适才照旧没拦住帝姬看她那条伤腿，所幸她身上散发着那股脏臭的气息似乎并没有引起帝姬的恶心和气愤。
她的身体挨不住第二顿马鞭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几时，可至少她不能让孩子们饿死。
但是帝姬并不想买下她的两个孩子。
思考让妇人高热中的昏沉头脑如同被人伸手搅动，恶心的眩晕感从颅腔中一路蔓延到她空无一物的胃里。她突然隐隐约约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对，未经裁定私自卖人作奴隶是犯罪的，可她不行能真的让孩子们去犯下足以被圣女丢进奴隶行列里轮回的罪行。她寄希望于碰到美意的、恰好需要两个小仆役的人——可这把“私自将平民作为奴隶”的罪转嫁到美意人身上的想法，显然早就已经被帝姬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不知道帝姬会怎样做。
或许她早应该去探询私卖奴隶的奴隶市井的消息，那样至少此时两个孩子能吃上一口饭。无罪的平民纵然为奴，下一世应该也不会继续从女奴的肚子里生出来——她不确定，祭司和神使们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平民被他们的亲娘卖成奴隶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可她顾不上那么多，饥饿和疾病之中求生的本能盖过了一切。在昏沉而饥饿之中的某一些瞬间她甚至觉得纵然生生世世为奴也好过饿死——横竖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像最下等农奴一样在圣女赐予的不老青春结束之前就冻饿而死更坏了。
“您的身体急需治疗。”星缇纱将妇人的裤管捋好，盖住了她那早已骨折又在没有正骨和牢固的情况下愈合而变得畸形的小腿。她开始忏悔自己的粗心大意——她做的准备实在是太不充实，甚至连棉被也没有买来。她脱下来的衣服对一个成年人——纵然是对于一个如此瘦弱矮小的、星缇纱甚至都说禁绝她够不够一米五五高的成年人，也显得捉襟见肘。
捉襟见肘或许不恰当，究竟这是盖不是穿。不外星缇纱顾不上这种咬文嚼字——她又一次听到那险些贴在她耳边发出的声音。不，她真的说禁绝那到底是谁在说话，那微弱的振聋发聩的声音，又一次在质问她。
你在想些什么呢？星缇纱？
治好这小我私家？对，虽然了，你虽然能够做获得。哪怕是这个杂院里的所有人，只要你想，你都可以大发慈悲挥洒金币让他们吃饱穿暖治好病。究竟你是帝姬，无数歌秋罗人的血汗攥在你的手里，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是吗？
哦，虽然了，你甚至可以屈尊降贵亲自给这些人看病，证明一下那些由圣女留下的医书你并没有白看——证明你上辈子并没有光丢下他们逃命，而是在他们被血族杀戮蹂躏的同时有好勤学习些工具来充实自我，对吧？
“您怎么了……我妈的腿……”
过长的缄默沉静吓坏了小小的米艾露，她壮着胆子去问星缇纱，于是这位高尚的帝姬殿下这才回过神来：“不，不是的，歉仄……我刚刚在想，啊……我刚刚走神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星缇纱压长放缓了自己的呼吸，试图以此隐藏自己忙乱的事实。她语无伦次地致歉，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似乎蚊子叫一样难以察觉。在三人疑惑又紧张的目光注视下，她至少用了五六次深呼吸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不，就是……我可能没有措施只好您的腿，但是您的病我能治得好的，请不要担忧。另有，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来为我们以工代赈计划的前期准备做工吗？有酬金的，您可以做些缝补衣服和做饭之类的活——如果您愿意的话。另有，这两个孩子，您如果愿意，我可以送他们念书识字——不不不您不要着急，不收您钱的，相当于员工眷属的福利。”
她的眼睛瞪大了，她怀疑自己正处于一场高热带来的荒唐梦境之中——就像她从一开始就在想的那样。可自己的双手正被帝姬捂着，帝姬皮肤那细滑的触感太真实，让她难以判断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她从没有摸过这样细嫩的一双手，也没听人对她说过这样一些艰涩难懂的词。
帝姬的脸上似乎带着伤心——是在为他们这些人而感应伤心吗？
在帝姬温柔而伤心的目光中，她阴差阳错地应了下来。
至少做饭照旧能做的。
星缇纱顾不上之前那位叫做露塔的妇人是怎样坐卧不宁地允许下来的，她的事情还没完成——远远没有。太阳已经爬上地平线，从杂院低矮的院墙后面冒出咸鸭蛋似的橘红一片。青蓝从天空上褪去，金色的粉色的朝霞在天空中激荡开。棉衣棉裤已经发完了，可星缇纱她明显低估了一个杂院能够住下的人口数量。晨风吹得她的脸颊有一些疼，看着那些还没领到棉服的人，星缇纱开始忏悔自己应该先统计好人数，或者凭据每户一件先发下去再另行准备。
太蠢了，星缇纱，完全是在想虽然啊。
圣女所说的工具你理解了吗？星缇纱？圣女让你走出你的安乐窝看看真实的歌秋罗，可你以为你逃跑过就是了解一切了吗？你死前一路上不是被军队和侍卫护送着，就是连最后的军力都已经覆灭也不知道地在山沟里流窜——连粮食都是别人冒着生命危险下山帮你征来的，你是挨过饿，可那又怎么样呢？
你照旧什么都不懂。
“殿下。”萝丝的声音传入星缇纱的耳中，前者也已经脱了身上原本穿着的棉服，将之发给了一户养着六个小孩的人家。那件衣服正披在六个孩子那挺着大肚子的母亲身上，衣襟包被着母亲怀里的孩子，她正站在人群边缘眼巴巴地看着这中间。萝丝别开脸不去与那几个孩子——在漏风的窗子里躲在炕上往外望的孩子对视，走到了星缇纱的身旁，“衣服不够，您看……”
“还差几多？……歉仄，我……”
“没事，殿下，这些是臣应该做的——成人的还差二十三套，外加两条棉裤。小鬼……小孩的……适才欠好数，现在要叫他们来报数给您统计一下吗？哦对了，臣觉得棉被和棉袜一类的，以及贴身衣物可能也得买……”萝丝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
“好，谢谢你。”星缇纱连忙颔首，“你……你能先在这里统计一下需要的被服具体数量吗？我先出去买点米面粮油……”
“哎？为什么要现买？您昨天跟好几家面馆包子铺定了餐您忘了吗？您不是说招完人再去买吗？”
“啊？”星缇纱这才猛然抬头，对上萝丝微微皱起的眉头下那双疑惑的蓝眼睛。水平面——无形的水平面似乎被这一下突破，冲出湿冷重压的胸腔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真空，尔后回到现实，“好……我的意思是，对不起，我刚刚又走神了。那个，我……没什么。那个，你有带纸和笔吗？我们现在开始统计还需要的工具数量吧。”
“那个……您包里就有。”萝丝眼中的疑惑愈发现显，担忧的眼神看得星缇纱没由来地感受心虚，“您还好吗？臣怎么感受您今天似乎……似乎和舞会那天一样？您真的是因为太累了吗？真的没此外什么卵事吗？您的状态看上去真的很欠好。”
“……没有。”星缇纱看着萝丝的眼睛，尔后摇了摇头。她弯下腰抬起一边腿把皮包垫起来，从一大堆电子产物旁边的夹层里寻摸出本子和笔墨递给萝丝，“一会送餐的该到了，来，我来问，你来记——诸位！麻烦还没有领到棉服的人上前来——一件也没有的站前面！快！一会送餐的……”
“殿下。”萝丝用那支羽毛状的蘸水笔尾巴戳了戳星缇纱的手臂，“没听错的话，送餐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