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启明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双手揉着太阳穴，眉头紧锁，一脸愁容。桌子上摆着一封己经拆封的信。淡黄色的信封上，沾了几撮儿温热的烟灰。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似乎是几滴炙热，又无可奈何的眼泪。这眼泪似乎要把信封里的内容烫成几个大洞，如果把所有内容烫没了那是最好的。烟灰缸里放着十多个燃烧殆尽的烟蒂。书房里满是烟草的味道。卫启明最爱书了，在他的书房里大喘息都不行。怕人的唾沫星子弄脏了他的藏书。男人只有在无限忧愁，又无能为力时，才会吸那么多烟。在卫蓬的眼中，父亲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上将军，眼光犀利又独到，脱手狠绝，从不给对手留有一丝余地，目光久远，有花样和智慧，运筹帷幄，驰骋商场。他啊，就是商场上的常胜将军。父亲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心情，他到底怎么了？卫启明把烟掐灭，扔进烟灰缸里。他的旁边是一份区域舆图，上海到苏州的位置画了一条红线。卫启明把信封扔给儿子，似乎把一个珍贵却不能拥有的宝物递给他，让他想措施一定要想尽一切措施保住。他看出了父亲的无奈，和对自己无尽的期望。似乎把掌家的权利交给他的时候，卫蓬都没有那么紧张。
窗外，微风吹动着春草，有些嫩绿的草经不起寒风的侵略飘在半空中。湖岸上，坚韧的芦苇傲然挺立，雪白的芦苇花飘零在各处，有的在半空中与青草作伴儿。院子里的一棵梅花树，因为春天的到来，花儿基本上都干枯了。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死都死了，花香的意义也就淡了几分。她开在严寒的冬季，笼罩在冰雪之中。没有被风雪击垮，依然傲立在亭台之上……院子的中央种着一棵巨大的香樟树。香樟树的一根老枝，经过时间腐蚀，寒风的侵噬，病虫害的撕咬。那根老树枝，颤颤巍巍粘在大树主干的一端，迎风飘摇。树上的老叶子差不多都掉光了，刚抽出来的新叶子，还没有感受春天的美好，就被青虫啃咬得不堪入目。真正的说明了，什么是青黄不接。卫启明没有看到在香樟树的后面，一根小树枝上已经长出了绿叶。它，也许没有吸收到许多阳光，所以长得不是那么茂盛。在不久的未来，它一定会生长一根粗壮的枝干，凌驾那根老枝干。它会是鸟儿的栖息之地，也会是离家的鸟儿的避风港，它可能没有措施为老树枝遮风挡雨，但一定给老树枝富足的养分。让整棵大树焕然新生，沐浴在越发温暖热烈的阳光之下。远处的群山之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雷电之下，野兽四处躲避，鸟雀尽数逃亡，黑云压城城欲摧啊，什么时候才气等到甲光向日金鳞开？与其，期待别人来救，不如想措施自救。山雨欲来风满楼，山雨不是欲来是己经来临了。
卫蓬仔细地拂去信封上的烟灰，从里面取出信纸，打开看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眼睛里的怒火似乎要把信纸烧个千遍万遍。信中没有半字带有挑衅之意，也没有半分威胁之意，甚至带着礼貌的敬重。可是，依然让人感应恼怒。卫蓬捏着信纸，他的指尖因为捏得太用力泛着白，信纸皱了一个角。他一手拿着信纸，一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如果写信的人在他的眼前，他一定把那小我私家打得头破血流。难道我们卫家，家大业大，树大招风，就要任人宰割吗？卫家唯一切合他们的条件，待字闺中，在适婚年龄的只有我们家最小的妹妹—卫莞。“我不会同意万霖娶六妹为妻，他要是敢来苏州。不，谁说他会有性命，千里迢迢来苏州？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卫启明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儿子学到了他的狠绝，却没有学到他的敏锐。尤其是对危机感的来临的敏锐。也许，他可能想到了，只是护妹心切，没有意识到要害问题而已。区区万家，远在上海，不仅有北洋水师的捣乱，另有钟家的掣肘，租界的制约，鞭长莫及。卫启明怎么可能会把他放在眼里？更让他担忧的是离卫家更近的，对卫家虎视眈眈的楚家。他们就像一只狼一样，盯着卫家这只长着长角的羚羊。楚家原来就和两江总督私交甚好。他家早年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两江总督的下属而已。没想到，他们家日异强大，成为了现在称霸一方的雄师阀。卫家从来都看不上楚家。就像有的文臣看不上武将。卫家在苏州是世家大族，差不多整个苏州城的金子都流向了卫家。怎么不让人眼红心热？找时机夺得一笔，如果生存恰当，他们几代人都纷歧定花得完。光抢钱？怎么可能对得起楚云天的野心？他的野心怎么可能只是一座苏州城？攻其不备，什么攻其不备？这场火，就是那些强盗放的。万敏为儿子写的婚书求娶小六，就是一种对卫家态度的试探。这哪是什么婚书啊？这明白就是一封万家军对楚家军的宣战书。无论卫家持什么样的态度，卫家都市成为他们追逐权利的牺牲品。如果双方开战，卫家一定是那堆巨大的炮灰。卫启明提醒了他一下说：“你说万家行动了，楚家会坐以待毙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原理，人尽皆知。卫蓬的脑子，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六妹真的陷入绝境了吗？我们卫家真的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吗？在双方没有开战的前提之下，可是在这种情况，基础没有这个前提。如果六妹在万家，那么楚家，一定会找一个通敌的借口，把卫家给抄了。卫家是各人族，就算抄不了。他总有措施，来一个天大的“阳谋”—“推恩令”，就可以完美解决了。而且，卫家还会在金陵城，消失得悄无声息。一个各人族，不仅在外面的人可以轻易杀死，在里面的人自己内斗就会死了。只不外，两者之间的区别，就是他们用几多兵和几多手段了。那到时候，一个卫家倒了，楚云天就可以扶持李家。他就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如果六妹在楚家，万敏就正好有一个开战的借口，无论怎么样，他一定会先拿卫家开刀。卫家，一定会被这个土匪毁得连渣都不剩。天下乌鸦一般黑。卫家会是案板上的那块肉吗？楚家有李家作后援，他们不会顾及卫家。卫家还会明白一个血的原理，银子比不上大炮硬。在危险中，明白了就晚了。他们还会让卫家知道什么是包饺子。卫家反抗一个万家另有招架之力，反抗两个家族有还手之力吗？就怕他们三家联手，把卫家朋分得一干二净。那样，卫家就离倒下，更进一步了。人总要做最坏的计划。卫氏一族，几百条性命，都市成为他们屠刀下的亡魂。
最好最好的结果，是他们双方没有打起来。可是，对于六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就是在一个狼窝和另一个虎穴中选一个，然后去送死而已。如果六妹去了万家，万霖和他父亲的姨太太暧昧不清，万家的当家主母被这个姨太太弄得病恹恹的。可见这个姨太太的厉害，六妹不仅会被他们三小我私家刁难折磨，听说这个姨太太早年和钟家大少爷另有一点关系，谁知道他会不会念旧情，帮她解了心头的忧愁。那么，六妹还要蒙受来自钟家的压力。如果六妹在楚家，楚家离卫家比力近，有什么事还可以顾及获得。他们家没有那么多事，叔嫂妯娌之间的关系需要处置惩罚。另有公婆之间的关系需要维护。伉俪之间的情感？伉俪之间，哪来的情感？听说，楚昭现在和一个伶人在一起。他一定会为了这个伶人，而伤害六妹。他们会是伉俪吗？可能只是妾。卫蓬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亲妹妹，卫家的六小姐去作别人的妾室。除了这些，如果楚云天哪一天死了。现在，楚家的兵权在楚云天手上。楚晖另有一部门实力。至少，比楚昭强。难道，楚昭会当一只温顺的任人宰割的羔羊吗？他们兄弟阋墙，为了兵权争个你死我活。楚昭只会体贴那个伶人，六妹又会成为他们追逐权利的牺牲品。不管怎么选择，她都是死路一条。他自己还在。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他们折磨吗？另有第三条路吗？哪一条路，可以与他们双方抗衡？哪一条路可以保全卫氏，又能保全他的妹妹。卫蓬说：“父亲，我们送小六走吧。就送她去英国，她之前留学的地方。至少，她能平安。”卫启明说：“好，但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而且，她另有一个非走不行的理由。”如果悄悄地走了，他们铁了心要打战。小六依然是这场战争的理由。什么朱颜祸水，一个小小的女子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都是那些无耻的上位者为了一已之私的借口。卫蓬想了想说：“那就说，六妹得了很严重的病，需要去英国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