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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闽河

第三十五章 零落成泥

罗闽河 罗芝芳 9012 2024-02-27 08:31:47

  夏天在不经意间款款而至,罗闽河滨不知是谁开辟了半亩方塘,栽种了大片荷花。初夏时节,小荷开始冒头,纷纷吐露着芬芳,展示着含苞待放的迷人风范。碧绿的荷叶绝不逊色,争相与莲花争霸,绿精灵随风起舞,闪耀着自己的光华,映入眼里,或碧绿,或清绿,或?绿,完全脱离了鹅黄的影子,是这般的葱笼和葳芨。绿叶红花比着赛地,竞相聚到眼前来,倒让人观之心怡,闻之神爽。

  南溪影象的生意越发红火。端阳和若男又当老板又当伙计,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忙碌确实是治疗伤心最好的良药,端阳起床忙到睡觉,险些没有妙想天开的时间。店肆最开始是早上10点钟才开门,凉粉不能当早餐,甚至不能当主食。只是,慕名而来的人多了,若男和端阳便商议将开门时间提前到了9点钟。南溪影象的凉粉师出范氏,自是与范氏凉粉品质平分秋色。精髓在于凉粉和辣椒,凉粉的质料必须选用优质豌豆,而不是胡豆,这样磨出来的凉粉才会爽滑劲道。而辣椒必须选用当地朝天椒磨成粉,再用菜籽油熬制成辣椒油。

  一般情况下,店肆关门后,若男会将豌豆浸泡在木桶里,设置好闹钟,半夜起来磨凉粉。端阳听见消息起来时,若男已经将豌豆磨成浆,正在疏散黄汤和清汤。清汤倒在铁锅里大火烧开,少量多次加入黄汤,边加边搅拌,直到浓稠至糊状,舀进盆子里冷却定型。

  忙完这一切,黎明的曙光已经越过黑暗,打破笼罩万物的阴霾,小镇从甜睡中醒过来,太阳突破云峰挂在屋檐,金黄色的光线洒在小镇上。挑着篮子的菜农,推着车子的摊贩,背着书包的学生,纷繁的脚步声,尖锐的喇叭声,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小镇有了生气,有了烟火。

  隔邻的小吃摊摆满了包子馒头豆乳稀饭,赵三孃的锅铲剁得梆梆响,买油炸粑的队伍排起了长龙。端阳打开南溪影象的门,涌蜂着的人群挤过来,期待着若男的第一盆凉粉。她将冒着热气的凉粉倒在案板上,细白的凉粉跳跃着,翻腾着。她拿起刀在凉粉上比划着,只见白影翻飞,细长的凉粉带着豌豆的清香,氤氲了南溪的早晨。

  “要不,咱们请几个员工?”收工后若男瘫在椅子上,“这样昼夜连轴转,不仅我受不了,你也受不了。”

  “我这样计划着,店面暂时不扩张。咱们先去注册一个商标,现在我们的生意做起来了,难免会有人眼红。若是咱们把商标注册了,谁都抢不走。”

  “注册什么呢?黔城有刘二妈米皮,南溪有徐大孃凉粉,不行能咱们也去注册这么土的名字噻?”

  “越土越通俗易懂,你看咱们吃的方便面叫康师傅,喝的矿泉水叫娃哈哈,你擦脸的那个香香叫大宝,是不是都是挺普通的名字。”

  “咱们的店肆叫南溪影象,不如凉粉就叫南妹妹凉粉。”

  “这个主意好,别人看到南妹妹,自然会联想到《红楼梦》,吃凉粉时肯定会想这南妹妹与林妹妹有何渊源,与这南溪凉粉又有何关连?”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我只知道吃荔枝时会联想到杨贵妃,倒没想到任何与凉粉相关的典故。”

  “凉粉产于南溪,其他地方都没有,属于小众食品。而古时黔地属于蛮荒之地,甚少有文人墨客来此,自然很少有凉粉的历史传说。”

  “所以,我们要把南溪凉粉做成黔地一绝,打造成独具特色的饮食。外地人来南溪必吃凉粉,而凉粉除了范氏,必须是咱们南妹妹。”

  两人经过商议,店肆品牌照旧南溪影象,南妹妹作为旗下凉粉品牌。端阳说干就干,立马收集需要注册的资料赶去工商所注册。若男则忙着招聘员工事宜,她一边放出消息让熟人留意合适人选,一边着手适当扩大店肆规模。商标注册下来后,两人将店面装饰一番,门楣上重新悬挂上了南溪影象的金色招牌。

  古色古香的装饰吸引了不少主顾,来店里吃粉打包的客人更多,忙碌徐徐填满了端阳所有的时间。最兴奋的莫过于若男,端阳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神经。店肆里就他们两人,端阳冷静脸时,房间里的空气都是沉闷的。端阳的眉头舒展了,她的呼吸都是轻快的,楼上楼下充斥着欢声笑语。

  许一秋在罗闽边的沙地种植了西瓜。近年来,九庄的年轻人如同蒲公英散得随处都是,大片土地撂荒着。许一秋开始思忖着把这些荒地流转过来生长现代农业。他准备先在自家的沙地上试种西瓜,待乐成后再大规模种植。他专门在瓜田里搭建了一个窝棚,白昼晚上都住在沙地里,起先要视察瓜秧的长势,地里的温度以及挂果的情况。等到瓜大了,则要提防着晚上来摸瓜的人。

  夏天如同孩子的脸,没有征兆地变换着。黄昏照旧晴空万里,火烧云铺满了半个天空,罗闽河染上了一层金色,波光麟麟,拖曳而去。到了晚上,天低云暗,乌云密布,狂风怒吼。林素赶忙去关闭门窗,暴雨倾盆而至,巨大的水流汇聚在院坝上,狠虐地冲刷着地面。眼见着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她竟有些担忧许一秋。

  饱带干粮晴带雨伞,这家伙出门从来不会带雨具,他嫌麻烦。沙地上的窝棚是用竹子搭建的,基础就不牢固,狂风轻轻一掀就翻了。而沙地周边一棵树都没有,纵然有树也不行能去树下躲雨。她无端烦乱起来,不时看着窗外,屋外暴雨如注,白茫茫的雨帘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见惊雷划破长空的声音和树枝折断的声音,她越发不安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窗外。

  雨势稍小了些,她实在坐不住了,提着两把雨伞闪进雨夜里。暴雨冲刷过的路面坑坑洼洼,看着亮晶晶的,踩下去全是水。随处都是狂风折断的枯枝,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泥沙裹满了树枝。林素想拣好的路面走都没有措施,只得踩在泥沙里,深一脚?一脚地往前走着。偶尔会有闪电划破长空,撕破昏暗的夜幕,接踵而至的惊雷滔滔而来,沉闷的声音响在耳侧。

  偌大的原野里没有人影,青蛙的呱呱声被暴雨的哗哗声淹没,触目可见都是暴雨肆虐过的痕迹。林素手里拿着电筒却不敢摁亮,时不时响起的惊雷让她心悸,只能借助模糊的光影,踉跄着移动身子。约莫走了一里路,终于看见许家的沙地。远远望去,沙地里同样亮晶晶的,随处都都灌满了水,一小我私家影在沙地里忙碌。细看之下,许一秋在开沟放水,旁边的窝棚早被狂风掀得没影了。

  “许一秋,你不要命了?”林素微怒的声音和惊雷一同在夜色里响起。许一秋抬起头,看着被夜色包裹着的林素,“你怎么来了?下这么大的雨。”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被洪水冲走?”林素没好气地说。口气却软了下来,许一秋满身都湿透了,从上往下都在淌水,他的衣袖空荡荡的,夜风将袖子卷得老高,在狂风中晃来荡去。

  “我这吨位狂风掀不走,暴雨也冲不走。”许一秋嘻嘻笑着,丢下手里的锄头奔过来,“原来想把这沟全部排完,你来把我的计划全部打乱了。而已,这瓜不要了,我可不能让你随着我在这里冒险。”

  “如果我不来,你真计划把这满地的水排完?许一秋,你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横竖我这孤苦伶仃没人记挂,卷走就卷走呗。”

  “你这人怎跟个孩子似的,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月朔,我可不想孩子没有父亲。”

  “晓得你记挂我。”许一秋接过林素手里的雨伞,“咱们回家。”

  雨势徐徐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雨伞上哗哗作响。狂风吹过来,雨伞差点掀翻。林素死死抓住伞柄。茫茫雨雾中,两小我私家影在移动。淌着泥水过来,林素的鞋子灌满了雨水和泥沙,如同两艘风帆,基础走不快。许一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以后下这么大的雨,千万不要出来。危险,知道吗?”

  “你都知道危险,咋不跑回家?”林素哑着声音抢白,他不回来她如何放心?

  “我咋听出你在担忧我呢。”许一秋仍是笑着,“看来这场雨淋的值得。素儿,你终于会担忧我了。”

  “别油腔滑调,我只是担忧月朔没有父亲。”林素仍是目视着前方。

  茫茫雨帘遮挡了视线,天地万物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雨伞险些接不住倾泻下来的暴雨,她的全身都淋湿了。远处衡宇里透出亮光,在雨雾中显得朦胧而微弱。两人向着那缕灼烁而去。等到了家,林素和许一秋满身上下都在淌水。林素赶忙将端阳的衣物找出来递给许一来,自己则回房间冲了一个热水澡。

  等她出来时,许一秋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在桌子前打瞌睡。听到消息,抬起头睡眼朦胧地望着林素,“这么大的雨,我回不了家。”

  雨势一点都没有削弱,哗哗的雨水滴在屋檐上,敲击着两人的耳膜。许一秋刚换了干衣裳,她确实不行能将他赶出去。“端阳的房间空着,你去他房间休息。”

  许一秋来到端阳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睛望着外面的雨夜,滴滴嗒嗒的雨声敲击着他的心扉。脑海里越来越清明,已往的事情如同放影戏一样,一沓沓的影象络绎不绝,充塞着他的整个大脑。

  林素同样睡不着,隔邻房间睡着一个男人。她摒弃所有杂念都无法入睡。林素也有普通女人的七情六欲,贵生过世的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欲望。特别是夜深人静时,那些潜藏在身体里的原始欲望就会窜出来撩拨她。

  对于许一秋,她确实曾经怨恨过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释怀。只是,时间啊,似乎一把筛子,漏掉了伤心的回忆,隔着长长的岁月长河,她对他除了恨,或许还掺杂着爱吧。

  夜越来越深,外面的雨停了,偶尔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和夜猫子鸣叫的声音。房间里有了朦胧的光影,借助依稀的光影,她能够看清窗外的景致。突然,她听到后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惊得坐起来,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消息。能够走到后院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许一秋。

  自从多年前,她拒绝他后,他再也没有在她家的后院泛起过。她端坐在夜色里,侧耳听着外面的消息。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他用手在门扉上轻轻扣动。一下,两下,三下。清脆的声音被夜色弹着,传到了她的耳膜里。她仍然没有动,更不知该不应回应,如何回应,只能呆呆地坐着,仍由这声音在夜色里漫延和回响。

  “素儿。”他的声音一如当年,甚至比当年更魅惑,“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我同样睡不着。过了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情意没有变。如果,你能接受一个断了手臂又带着女儿的男人,你就把门打开。”

  “....”她能接受吗?13年了,时间早已将伤心晾干,丝丝缕缕的过往曾经缠绕住了她,也缠绕住了他。兜兜转转,百折千回,他又回归到了一小我私家,而她这颗飘荡了半辈子的心,是否也该靠岸了呢?

  她紧紧地咬住嘴唇。端阳去南溪集镇后,小鱼随着去了罗闽河,而云霞从上初中开始就在镇上念书,周末才会回来,这偌大的屋子竟然只剩下她一小我私家了。长夜漫漫,她独守着这栋老屋子,唯有影子陪伴着她。晚上稍有点风吹草动,惊醒后的她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坐到天亮。

  他忐忑着,完全没有掌握,她会不会重新接纳他。他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侧耳听着屋子里的消息,屋子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疑心她是不是睡着了,心里燃起的那点热情被冷雨浇灭,只剩下满心的失落和沮丧。他慢慢滑到地上,倚着门板坐下来。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他没提防,直接从门框里滚落进来,连带着将林素带到了地上。

  “素儿。”他赶忙将她扶起来,“你有没有摔伤?”

  “我没事。”她拉着他的手坐下来。

  隔着10多年的时光,他不再是当初的少年,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摸起来竟也有些咯手。而她同样不年轻了,眼角眉梢都沾染了岁月的痕迹,发间也能瞧见丝丝鹤发,他们竟然生生蹉跎了这许多岁月,生生从青春熬到了暮年。

  两人并肩坐着,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斑驳的光影洒在身上。夜色如此静谧,他们相互依靠着,心里都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氤氲着,弥漫着。这雨夜竟没那么烦人,屋檐上还能听见雨水划落的声音,与两人的呼吸回应着,暗流一般涌动着。

  小花在天上人间呆了几个月,基本摸清了里面的套路。各人称作九爷的男人是天上人间的掌舵人,至于幕后有没有更大的老板,小花不知道。九爷不在的时候,娱乐城的一切事务交由玲姐打理。小花这样的女人在天上人间分为三六九等。一等女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类似于古代的花魁,卖艺的同时也卖身,金主是牢固的,非富即贵。

  二等女人是包房公主,这里的包房都是VIP会员制,能来这里消费的客人同样是上流阶层。包房公主服务的工具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一群,主要看客人是想独乐乐照旧众乐乐。三等女人则是游离于大堂和赌场的客倌,相较于一二等,是最低级的暗娼,收入也不如一二等女人。

  小花熟悉了才知道,天上人间一共有20层楼,一至四楼是洗浴中心,五至十楼是KTV,十楼以上是高端会所。地下一至三楼则是赌场,一般人进不去,这里的一般人包罗小花。小花现在的角色,充其量只是一个服务员,她的任务就是服务好包房里的客人,凭据客人的消费情况提取小费。

  近段时间,小花白昼学习二胡,晚上去天上人间上班。过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她以为自己年轻能够两头兼顾,照旧在一次学习时睡着了。二胡掉到地上,她都没有觉察。钟子期以为她只是不小心,细看之下发现她竟然睡着了。他轻轻地拍她没有反映,只得将她扶到沙发上。

  小花仍然睡得很沉,钟子期蹲在沙发前,细细审察着面前这个女孩。小花的脸庞略微苍白,眼睛下方有很明显的於青,这是恒久睡眠不足的体现。海藻般的长发垂落下来遮盖住了脸庞,皂角特有的清香飘进鼻端,他轻轻将她的头发拢到脑后,赫然发现裸露的肌肤遍布伤痕。

  这些伤痕很细很淡,如同蜈蚣盘亘在肌肤上,瞧之触目惊心。他又去检察她的另一条手臂,上面同样充满伤痕,险些没有完好的皮肤。他细细地检察着这些伤痕,虽是陈年旧伤,仍可看出下手的人有多残忍。他在心惊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痛,这个女孩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她平静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小花睡得很沉,梦都没有做一个。自从杨秀生病以来,她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先是担忧杨秀的病情和医疗费,她整夜整夜睡不着,闭上眼睛就看见杨秀站在面前,单薄的衣衫挂在身上空荡得如同竹杆。而她的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对着她笑时,露出森森白骨,仿若山洞里的白骨精。

  厥后进入天上人间,下班时间没有准数,有时凌晨三四点,有时凌晨五六点,回到出租屋怎么也睡不着,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很亢奋。眼睛闭疼了都睡不着,她只得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窗外的喇叭声,摊贩的叫卖声,小孩的打闹声,邻居的嘻笑声连续不停地涌来,脑袋里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她将自己紧紧蒙在被子里,仍有声音从漏洞里漏进来,种种声音跑进脑袋里,闹得她无法入眠。

  她窝在沙发里睡了很长时间。钟子期一直蹲在她面前,腿脚蹲麻木了,他索性坐到地上,陪着这个神秘的女孩。对于小花,钟子期确实是陌生的,那天她来乐器行,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被其奇特气质吸引。这会,她在他面前睡着了。她睡得并不安宁,眉头一直拧着,巴掌大的脸上聚满了忧愁。联想到她身上的伤痕,钟子期开始心疼这个认识不久的女孩。

  小花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钟子期怕打扰她,一直没开灯。乐器行陷入一片黑暗,小花不相信自己在陌生情况里竟然睡了这么久。她的大脑在片刻昏沌后猛然清醒,腾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走的太猛,脑袋撞到了沙发壁,不自觉地惊呼作声,唉哟。

  钟子期听到消息走过来,“你怎么啦?做噩梦了吗?”

  “我另有事要忙,明天再过来。”小花边说边往门外跑,朦胧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冷风撩起她的长发,呼呼地扑在脸上。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钟子期追过来,伸手将外套披在小花身上。“晚上风很大,你刚睡醒,小心着凉。”

  一辆出租车驶过来,小花赶忙招手。车子在她身边停下,她猫腰钻进车里,顺手把钟子期的外套扔还给他。钟子期望着小花的身影越发迷惑。车子走远了,他还站在原地,望着车子远去的偏向发呆。

  他大学结业后没有听从怙恃部署进入体制内,而是筹资开了这家乐器行。他是老板也是员工,店里有主顾时招呼,没有主顾时研究乐器,日子倒也轻松惬意。怙恃慢慢接受他的自主创业,只是忧心近30岁的他照旧孤苦伶仃。

  他倒不甚在意,抱着宁缺勿滥的想法,坚持自己的原则。他盯着小花离去的偏向失神了好一会,手指还残留着她的馨香。差异于其他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而是一种极其清淡的自然香味,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无端地觉得好闻。

  小花手脚麻利地化好妆容,她不允许自己素面朝天泛起在天上人间。或许,浓重的妆容就是她的面具。她把自己隐藏在厚重的妆容之下,迅速换上衣服走到一群美人中间。天上人间新设置了一种游戏规则。每晚开场时,她会和一群美人站到前台提供应客人挑选,而不是之前的指派。客人挑剩下的女人只能从事最脏最累的活,好比去厨房清洗碗筷或是去刷洗茅厕,第二天再和众人一起接受挑选。

  小花觉得天上人间的每个女人都是商品,摆在货柜期待主顾挑选。她和众人一样仰着脸,灯泡映照在脸上,厚重的脂粉如同魍魉,面具下的脸庞皆无心情,木然地期待着被挑选的命运。

  她原来可以不用被挑选的。玲姐将她带到龙九的房间,然后离开了。她抬起头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有些不明所以,就像念书时不明白怎么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你有两个选择,一种是只有我一个主顾,一种是走出去让其他人挑选。”男人点起一支烟,烟雾升腾起来,他是云雾山中人。

  “然后呢,你玩够了丢出去继续让别人挑选?这里面的大多数女人都是你挑剩的吧?”小花徐徐道,“这有什么区别,你不是恒久饭票。”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至今还没有一个女人让我给她恒久饭票。你是我从门外捡进来的,或许我会允许给你一张恒久饭票。”

  “你的允许值几个钱?天上人间的男人能有几分真心?不外,我照旧谢谢你给我这个时机,九爷。”小花深深地弯下身子,向那男人鞠了一躬,“我照旧愿意出去让他们挑选。”

  “天上人间从来没有出污泥而不染的先例,再高尚的头颅到了这里,最后都市爬着出去。我从不认为你是先例。”

  “我也不认为我是先例。九爷,从进来的那天起,我就没理想过全身而退。”

  小花退出了房间。事后玲姐说她不识好歹,“几多女人理想爬上九爷的床,你不要以为他什么女人都看得上,要有自知之明。”

  小花虽然有自知之明,她明白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要钱,别人要她的身体,都是各取所需。她不知自己能够坚守多久,所谓的尊严在跨进这扇大门时就被辗压得破坏。她仰着头,目光平视着前方,站得太久身体有点僵硬,只能咬牙坚持着。主顾陆陆续续来了,对于天上人间的这个规则,自然感应新鲜和洽奇,先来的主顾拥有优先选择权,所谓好货沉底不外是自欺欺人,挑剩的都是些边脚料。

  第一轮选美,VIP套房的客人就把小花选走了。这次的客人只有一位,她在心里嘀咕,果真是资本家,小我私家一晚上的消费能抵平民几年收入。腹诽归腹诽,她跑到男人前面去引路。引路只是代表尊重,来的人都是熟客,哪间房在哪个位置,他们比她都清楚。

  她推开房门将男人脱下来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身将空调的温度调到适宜,冬天不凌驾25度,夏天不凌驾17度。男人已经坐到沙发上,她赶忙将香烟递已往。香烟同样包罗在酒水里,也就是说,客人进了天上人间喝口水都要算钱。小花自是乐意,客人消费得越多,她的提成就越多。

  男人接过烟点燃,放进嘴里吸了几口,复将烟递给她。小花忍着恶心吸了两口,他是金主,只有服务好了他,她才气赚到小费。男人将脚伸出来靠在茶几上。小花脱下他的鞋子,又去卫生间放了一盆热水出来。伸手试了试水温,才将男人的脚放进热水里,轻轻地推拿着。男人则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吞云吐雾。

  水温有些凉了,小花把男人的脚拿出来用帕子擦干包裹上毛巾,站起身将水端去卫生间倒了。男人睁开眼睛,视线接触到柜子里的红酒,小花心领神会,不待男人开口,径自已往将红酒倒进高脚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映照下发出奇异的光线,酒分子散发到空气中,夜色徐徐有些迷离。小花将灯光调暗了几分,男人端起杯子与小花碰了一下,仰头将琥珀色的液体倒进嘴里。

  小花同样仰着头将红酒倒进嘴里。她的脖子细长白皙,在灯光映照下,泛着瓷器的光线。男人在她的劝导下喝了不少酒,一瓶红酒徐徐见底了。这款酒的价钱是3888元,加上男人其他消费,小花今天晚上的小费应该在千无以上。

  她在心里测算着,要不要再劝男人喝酒。酒至半酣,男人似是有了醉意,肥硕的脸染上红晕,眼睛充满了野性的腥红。小花准备将他扶到沙发上休息,还未来得及行动,醉眼扫瞄到她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低胸的白色长裙,长长的头发挽成马尾,陪衬出修长的颈脖,裸露的肌肤泛着光泽。因着酒精的缘故,脸颊酡红,醉眼迷离。这个时候的小花如同人间尤物,男人的眼睛如同钩子,喷出了危险的火焰。他突然扯过小花,抬手将红酒倒进她的胸脯。

  “先生...”小花跳起来,“你不能这样?”

  “哦?”他斜着眼睛,“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时间是我用钱买下的。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我可以为所欲为,难道玲姐没有告诉你天上人间的规则吗?”

  “我...”她低垂着头站在男人面前,“我去给你拿醒酒汤。”

  “你就是我的醒酒汤。别跑,宝物。”他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按在沙发上。喝了酒的小花满身软绵绵的,险些没有招架的能力。

  她蜷缩在沙发上,双手阻拦着男人的进攻。琥珀色的液体流在肌肤上,斑斑驳驳,冰冰凉凉,如扭动着的蚯蚓。男人明显兴奋起来,满嘴酒气喷在小花身上,舌头如信子在她身上游走。小花使出满身力气去推他,男人像铁塔一样盖在她身上,猛地扯下了她的裙子,小花整个身子袒露在灯光下。男人的眼睛喷出绿幽幽的光,如狼一样盯着小花。

  小花的头发散了,妆容花了,汗水混淆着泪水滚落下来,张牙舞爪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如同一个女鬼。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弱,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她必须离开这里。

  她张开嘴狠狠咬在男人手臂上。那一口用尽了所有力气,她的牙齿陷进男人的皮肉里,生生想带下一块肉来,牙齿蹦得酸痛,满嘴都是血腥味。男人吃痛放开她,她借机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掉下来的裙子绊住了腿脚,男人追过来拽住她的头发,拳头重重地击打在她的脸上。

  啪啪啪的声音比瓶子掉在地板上还要清脆,她的眼前金光闪烁,无数星星冒出来,点亮了昏暗的房间。她的身子摇摇欲坠,眼前的世界旋转起来。她使劲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死命向着大门的偏向移动。

  “你这个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在这里混了几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还敢咬老子,老子揍死你。”拳头如同雨点击打在小花脸上。

  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眼前有无数星光闪过,拳头越发密集,她已经不能指望这张脸还能见人。她终于逃到了大门边,双手摸到了门把手。男人看见她要开门,飞起一窝脚踢在她的腰上。原来,喝醉了酒,只有她是轻飘飘的,如同一片飞?,又如同一根竹杆,男人的脚飞过来时,她听到了竹杆断裂的声音。

  终于,门被打开了一条漏洞。路过的玲姐看见挤在门缝里的小花,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急遽跑过来推开门。小花看到玲姐的那一刹那,强撑着的信念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如同一面被水泡软的土墙轰然倒地。她软软地瘫在了地上,玲姐将她抱在怀里。

  隔一会,闻讯赶来的人将男人扶了出去。消息闹得太大,惊动了龙九。他赶过来看到玲姐怀里的小花险些衣不蔽体,裸露的肌肤遍布伤痕,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血水顺着头发滴落下来,染红了身上的衣裙,如同盛开的一朵朵桃花。

  “送她去医院,别脏了这里的地。”龙九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这种事在天上人间不是一次两次,他早就见责不怪了。

  小花紧闭着眼睛,溃乱的意识如同眼前的灯火。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唯有片片桃花飘落下来,泅湿了湘城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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