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初十五岁的生辰是在建州城过的，因为这一个月来发生了许多事，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厥后照旧周老心思细致，知道谭初平日里最喜欢看打戏，当晚便花招楼包了场，叫手底下的戏班子特意排了出《长坂坡》的戏，期间还请来了酒楼的大厨，做了一桌子佳肴。
袁图图大口吃着这些山珍海味，配合着台上精彩绝伦的武戏，连连拍手叫绝，手舞足蹈的样子还以为今日是他的生辰。
赤诀盟众人难得从紧张的气氛中解放出来，也不再羁绊，第一次在外面给自家少主过了个难忘的生日。
日子过得很快，今天是他们离开的日子。
周老将他们一行人送至城外，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照旧很是不舍的。他老了，早就习惯了离别，但当谭初上前抱住他时，他终是忍不住地眼眶湿润，鼻头酸涩起来。欣慰地嘴里不停念叨着：“好孩子。”
老人的腰欠好使了，站久了就很难直起身来，但他照旧望着那渐远的车队，直到队伍的尾巴都看不见了才离开。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回邯山的路比来时好走的多，天气暖和了，一路上的山道通畅，野花齐放。
他们走的不紧不慢，却全然没有了出发时的心境。途中穿过四座城，三个县，再过一日就进入赤诀盟所在的丰州地界了。
快抵家了。一想到这里谭初和袁图图就来了精神头，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的心情，在队伍后面喧华玩耍起来。
赶了一天路，天色已晚，他们在距离丰州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找了个农家借住一晚。
用过晚饭后，谭初在后面马棚的地方找到了正在喂马的杜晗昭。趁她不注意，一步跳到她面前，自得地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我十五岁了！”
杜晗昭这些天来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自从生辰那日起，谭初就时不时地在她跟前晃悠，频频三番地故意提及到自己的年龄，似乎是想向她转达什么讯息。
女子的长发随意地用木簪挽起，一身银边琉璃纹样的黑衣，身形倩丽。她远远便感知到谭初向她走来，是以反映浅淡了些：“在下似乎已经祝过少主生日快乐了。”
谭初并不气馁，把俊脸递到她跟前，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十五了。”
杜晗昭不得不抬头看向他，无意间瞄到了他腰间的穗子。
谭初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急遽冒充护住，似是珍惜极了：“这可是你送我的鱼骨穗子，禁绝要回去。”
玄色的鱼骨穗子配上他贴身的仙鹤繁纹佩，竟出乎意料的顺眼。
杜晗昭眉色一柔，说道：“既是送少主的生辰礼物，自然是少主的。”
她一直都是记得他的生辰的，只是迟迟苦恼于送什么礼物好，往年这种事情都是甘承在旁边出主意。今年这时候恰巧甘承不在身边，钟会又是个非须要外不喜言辞的人，便取消了问他的念头。
周老给她出了主意，说不如亲手做点什么，还能彰显送礼人的心意。但她似乎除了会一身功夫外，并不擅长女红。
让她用针线，杀人可以，织物刺绣就算了。
谭月朔直戴的穗子在这次试炼打架的历程中浸染了鲜血，不仅洗不洁净，时间久了还散发出铁锈的味道。她难得心思细腻了一回，注意到了这点。于是在街上看到这个穗子的时候，一眼便觉得就是它了。
不外是顺手买下的礼物，没想到会让这个少年如此欣喜。
谭初过诞辰的时候，总会收到种种各样的礼物。但每年最让他期待的，就是杜晗昭的。他清楚以前送的那些都是甘承帮她挑选的，但只要是她送的，都能让他开心好一阵子。
只是这一次意义特殊，要知道这照旧他第一次从杜晗昭那里收到贴身之物。心中惊奇的同时，他便对这个礼物爱不释手起来，险些每晚都是攥着这缕穗子入睡的。
开过了玩笑，谭初见杜晗昭对自己长大一岁的事实始终没有任何亮相，这又让他很不爽。他一直盼着自己能长得再高些，哪怕年龄差是拉不近的，他坚信只要年岁在长，他与她之间的差距，也会越来越近。
所以他总是忍不住体现她。
但他究竟想获得怎样的答案，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
有时候只想逗逗她，想看看她的反映。有时候又想让她夸夸自己，夸自己长大一岁了。可即便如此，获得的回应总是让他无法满意。
丰州城就在三十里外，农庄空旷，站在这里便能看到远在天边的万家灯火。
早春刚种下的稻谷填满了农野。
四下静悄悄的，其他人都已经回屋睡了，彼时只剩他们两个在这里。
谭初有时候意外地敏感，不知从何时起，杜晗昭的一颦一笑早就镌刻在脑海里，她是开心照旧惆怅，他总能敏锐地捕捉到。
这一路以来，她的心里是藏着事情的
谭初抬眸朝她望去，看出来面前的人刻意将愁绪隐藏在眼底。话到嘴边却退缩了，犹豫了片刻，他轻声问她：“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知道原衡山一事已经耗去了她太多的心神，看着她每天都在建州城四处奔忙的样子，马上心疼不已。
哪怕提前猜到她的回覆，照旧忍不住问出了口。
杜晗昭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她自嘲：照旧被这小我私家觉察了。
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拳近。
她凝视着他，突然发现这个少年的个头已经比她横跨了一节。她印象里的谭初还不外她的额头，总是没好气地叫她“老太婆”。而她和他每次的相处都不久，偶尔面劈面的聊天也是急遽。
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跟在他的影子后面，作为他的下属，替他清扫障碍，打点好前进的门路。
她怎会不知这个少年对她超出的体贴和依赖。
心底一叹，杜晗昭用一成稳定的态度推开了他：“少主，在下没事的。不必为在下忧心。”
又是这样。
心间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雾，压抑至极。
他不愿再追问，却不厌其烦地对她又说了一遍：“杜晗昭，我十五了。”
倔强的少年猝不及防线向女子提倡攻势，他步步紧逼，直至将人圈在死角，再也无路可退。
月下朦胧，双影绰绰。少年的眼里似乎敛起漫天星辰，映刻在她黯淡无光的眸中。
听见少年对她说：“再过几年，我就可以掩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