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弱水……原来是水神殿下!”邱灵神色突变,满身哆嗦地尖声道,“恳请上神不要将我净化……”
这撕心裂肺的声音,都将秦娉苓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甚至都要以为元珩,是不是对邱灵做了什么灭绝人性的事情。
“水量不多,只会洗去你凡尘影象,你可以回松梧山继续修炼。”元珩像看呆子一样看着邱灵,他自认为今日他都算心慈手软了。
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我不愿……”
“敬酒不吃吃罚酒?!”元珩怒了。
劳心劳力的,永远没有好报!
邱灵摇头,绝决道,“我感念上神恩义,愿意回松梧山,但我不愿洗去影象。”
“为何?既是痛苦的影象,自然是洗去为好。”
“过往种种,有怨有恨,但总归是存在的,若是洗去,我不就白走这一遭了吗?我要将他存在心底。”
邱灵笑了,只有这一刻,似乎隐约能见到那个初化为人形,入世淡泊的小蚯蚓。
元珩神色凝重,片息之后,再轻捻符咒,指向邱灵的额间,随着他指尖的退去,符咒化作蓝色烟尘,消弥不见。
原本跪在地上的邱灵,突然凭空消失,只余下一只小到跟拇指差不多的小蚯蚓,在地上徐徐蠕动。
秦娉苓起身走已往,将化作小蚯蚓的邱灵捧在了手心里,低垂的目光中,透出一缕缕怅惘。
“五百年的修为啊,就这么没了……”
“……”
元珩朝她眄视一眼,他自然不会自曝短处,告诉她,他只封住了邱灵,还没有能力化去其修为。
伸手攥住秦娉苓的手腕,将她手里的蚯蚓倒进了柚子的手里,全程别说碰蚯蚓,连眼神都没有瞥过一眼。
“你带他去松梧山,自会有人来接管。”
“是。”
柚子领命退下,在甬道出口四周,这拍拍,那拍拍。
“咔哒咔哒~”
墓室的石门被打开,柚子先行离去。
元珩暗自松了一口气,朝袁杰走去,一把将袁杰从地上拎了起来。
“大仙……我好畏惧,我是不是又被种蛊了呢?”袁杰幽然转醒,凄凄哀哀地挂在元珩的身上,满身虚软无力。
“……”
“苓儿,我自己可以起来!”
那边的连砚川也醒了,目光涣散。
看来受的伤不轻,他捂着胸口勉力支撑着自己在墙角坐了起来,眼中的光难以聚在一起,他用了晃了晃头,只觉得漫天的眩晕再次袭来。
他甚至看不清面前的人,只隐约猜到是秦娉苓,他婉拒了她伸过来的手。
他自小练武,上阵杀敌,还没有弱到,要让女人扶的田地。
“你受伤了,妖孽已经被降住了,我得赶忙扶你回城,看医生。”
“……”
就连她的声音传过来,都觉得隔着一道金钟,恍模糊惚的,听不真切。
连砚川冷静脸,抿唇不语,用手抵着墙,想要站起来。
片刻后,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发现自己基础爬不起来,自嘲地笑道,“你别管我了,先走吧,通知我贵寓的人来这儿就行了!”
嗓音虚浮孱弱,像是在使气。
连砚川自己都惊到了。
“那怎么行呢?你现在要马上去见医生!”
秦娉苓正欲强行将连砚川扛到身上去,却听见“砰”地一声响,她扭头看去。
元珩已经利落地把袁杰扔到了地上,大步走过来,二话不说,将连砚川扛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别死撑着了,你与邱灵缠斗之时受妖气侵扰,眼下身体是使不上力的。上回你扛我一次,这次我扛你一次,就当两清了!”
“……”
连砚川怒瞪着元珩,元珩也不甘示弱,瞪了回去,这二人似乎是有着无法化解的世仇一般。
随后,待二人意识到之间的距离太近时,又齐齐别过头,互不说话。
“哎呦哎呦~”袁杰捂着屁股,不停呻吟着。
元珩无奈,走上前,空出一只手,又将袁杰从地上拉起来,正想鼎力大举体现一下一肩怒扛两人的时候,袁杰嘿嘿一笑,“大仙,我没伤呢,可以自己走!”
袁杰将前摆正了正,盖住自己湿冷的裆口。
“噗嗤”一声,一直看着他们三小我私家的秦娉苓,低头笑了起来。
这莞尔一笑,像是破除了什么尴尬的气氛,四人都不知不觉地面带笑意。
一起经历了生死,幸亏,各人都平安无事。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狭长的甬道外,柚子的身影狂奔而入。
“失事了。”
柚子的话音刚落,元珩的脸色骤然大变,将连砚川丢给袁杰,身影一闪,迅速晃进甬道之中。
秦娉苓皱了皱眉,心头惊慌不安。
柚子的手里不见了蚯蚓,而袁善钦还在外面……
待到几人紧随着元珩的脚步,赶到墓外面的时候,只看得见袁善钦跪在墓碑前,红黑的血管膨胀,充满了整个面部以及颈部,双眼空洞。
俨然是一具空壳。
却在看见袁杰踏出墓室的一幕,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嘴边挤出一抹碜人的笑,最后倒地不起。
“爹……”
袁杰顾不上连砚川,飞驰而去,扶起尚且另有余温的袁善钦,痛哭失声。
“愚蠢至极!”元珩攥紧了拳头,脸上尽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不敢置信。
眼中的痛悔之意,如何都掩不去。
他应该想获得的!
邱灵要求不要净化影象的时候!
他就该想到,这只傻蚯蚓会宁愿灰飞烟灭,也要与袁善钦一同赴死!
但邱灵难道不知道,凡人死后可入冥界轮回,而他此举无疑是自断生路。
天地混沌,邱灵再无轮回了。
是早已厌倦了世间吗?只为求速死?
“大仙,求你救救我爹!求求你!”
“来不及了!你爹……已经死了。”
“啊~爹呀!爹……孩儿不孝!”
哭喊的声音尖锐难听逆耳,响彻林间。
黑夜已至,弦月悬于半空,不多时,乌云敝月,人迹踪绝。
细雨如丝,裹挟着秋杪的寒凉,打在回城的马车上。
子时。
淮阳侯府,早已乱作一团。
连砚川险些是半晕着,被抬进府里,剩一双迷蒙的眼睛微睁着,全靠一口气。